金屬氫作為未來的一種高密度、高儲能材料,一直是人類夢寐以求的能量物質。90多年來,人們一直在試圖制造出以金屬形態(tài)存在的氫氣,并為此付出不懈努力,但穩(wěn)定的金屬氫樣品始終沒能得到。
從理論上來看,在超高壓下得到金屬氫是可能的。一旦夢想成真,將給世界科技帶來革命性變化。不過,要真正得到金屬氫樣品,還有待科學家們進一步研究。
最誘人性能 傳說具有室溫超導能力
早在1935年,英國物理學家就預言,在一定的高壓下,任何絕緣體都能變成導電的金屬,不同材料轉變成導電金屬所需的壓力不同。
金屬氫指的是液態(tài)或固態(tài)氫在超高壓下變成的導電體,由于導電是金屬的特性,故稱為“金屬氫”。成功產生金屬氫,不僅意味著人類找到了一種全新的高密度、高儲能材料,而且可能會使科學技術發(fā)生革命性變化。
這一發(fā)現的意義如此巨大,以至于世界上多個研究小組都曾宣稱自己成功獲得了金屬氫,但他們的競爭對手卻又對此表示高度懷疑。
這種普通元素的“金屬版”為何如此受重視?金屬氫研究的倡導者列舉了一些例子。比如,金屬氫轉化為氫分子時,會釋放出大量熱能,它可能成為一種突破性的火箭燃料。又如,據說像木星這樣的氣體巨星的核心就是由金屬氫這類物質組成的,因此有行星科學家認為,如果我們能在實驗室里成功制造出金屬氫,也許就能更好地了解這些行星是如何形成的。不過,金屬氫最吸引人的性能是傳說中的室溫超導能力——它允許電流在不損失任何能量的情況下流動。
澳大利亞的海倫·梅納德·凱斯利說,基于所有這些原因,一項實驗如果成功產生了金屬氫,那將是轟動科學界的大事件,“我想金屬氫的研究者都希望能獲得諾貝爾獎”。
把氫壓成金屬 承受比地核更高壓力
盡管潛力誘人,但要制造出金屬氫,其過程艱難而曲折。
先說說氫的獨特特性。氫是宇宙中最豐富的元素,但同時也是宇宙中最簡單的元素。由一個單電子組成的氫,與鋰、鈉、鉀這類堿性金屬一同位于元素周期表的第一列,鋰、鈉、鉀這三種元素都以固體形式存在于地球上,且能夠導電。而氫通常以氣體形式存在,要想把它變成一種金屬,必須讓每個氫原子核都緊密地結合在一起,使它們的電子變得“不受位置限制”,也就是說,讓它們可以在原子周圍自由移動,從而產生導電能力。
最早認識到這種轉變可能性的是物理學家尤金·維格納和希爾拉德·貝爾·亨廷頓,他們早在1935年就作出預測,要讓氫像它在元素周期表中的鄰居表現得一樣,關鍵是壓力——超大的壓力。
在極大的壓力下,氫分子間的距離將變得很近很近,迫使本來圍繞原子核運動的電子變成穿梭在整個高壓態(tài)氫塊中的自由電子。這樣的氫塊將表現出金屬的性質——固態(tài)、堅硬、有顏色和具有導電性,這種氫結構被稱為“金屬氫”。
要做到這一點,需要近400千兆帕斯卡(GPa)的壓力,即大氣壓的400萬倍,相當于一枚小小針頭上要承受一架大型噴氣式飛機的重量。至少在實驗室里實現這樣大的壓力是很有挑戰(zhàn)性的。“事實上,施加超過100GPa的壓力,就很少人能夠做到。”凱斯利說。
科學家正在為制造金屬氫需要的超大壓力付出不懈努力。最早接近這個壓力的時間是1998年。一個由美國紐約康奈爾大學和馬里蘭大學的工程師組成的團隊,在被稱為“金剛石鐵砧”的材料上為氫樣品施壓。
“金剛石鐵砧”實際上是一對超銳利的金剛石,它的尖端十分細小,大約只有頭發(fā)絲直徑的四分之一。雖然很小,但研究人員可在這些尖端之間捕獲一些氫分子。接下來,他們設法將兩個金剛石鐵砧推擠到一起,擠壓它們中間的這些氫分子。最終,在弄壞了15對金剛石鐵砧后,研究人員終于設法將尖頭之間的壓力調至342GPa——這個數值已接近地核內部。從理論上來說,這個壓力應該足以讓氫金屬化,但氫分子仍然無動于衷。
四年后,法國原子能委員會(CEA)的保羅·勞拜爾領導的研究小組認為,這樣的結果本在意料之中。估算氫產生金屬性的壓力值,是根據氫原子中可利用電子的兩種截然不同能態(tài)之間的“間隙”來進行測量的——壓力增加,間隙會縮小,從而改變電子吸收光或發(fā)射光的方式。在間隙即將閉合、材料變成金屬之前,氫的電子會吸收光,但不發(fā)射光,這就導致材料變得越來越不透明。然而,一旦間隙完全閉合,電子能夠以自由運動的導電體的形式存在時,它們將重新發(fā)射吸收的光能,使材料具有高度的反射性。
根據觀察推斷,勞拜爾和同事們認為,讓氫轉變?yōu)榻饘賾B(tài)需要大約450GPa的壓力。
金屬氫樣品 爭議中誕生又“不小心”丟失
又過了13年時間,產生金屬氫的目標終于達到了。事實上,最終壓力已達495GPa,研究人員也目睹了氫獲得金屬性的過程。至少,美國哈佛大學兩位研究人員迪亞斯和伊薩克·西維拉,于2017年在《科學》雜志上發(fā)表的一篇同行評議論文中是如此宣稱的。在美國哈佛大學發(fā)布的一份新聞稿中,西維拉將這項成果稱為“高壓物理學的圣杯”。
但勞拜爾并不認可這樣的說法。他在接受《自然》雜志采訪時表示,“這篇論文根本沒有說服力”。這是因為論文所謂獲得的金屬性,只是基于對氫的反射率的測量結果:在495GPa時,它變得發(fā)亮了。但還可能存在其他原因,比如金剛石尖端上氧化鋁涂層在巨大的壓力下,也有可能會改變氫的反射性。
而且,壓力讀數是根據金剛石在高壓下的振動方式推斷出來的,而非直接測量得到的,因此聲稱所獲得的壓力未能說服其他研究人員,勞拜爾認為壓力可能不超過350GPa。
位于德國美因茨的馬普化學研究所的米哈伊爾·埃雷梅茨也在嘗試制造金屬氫。他和同事亞歷山大·德羅茲多夫表示,哈佛研究者所發(fā)表的數據中還找不到令人信服的金屬氫證據,“除了引用來自鉆石表面涂層反射率變化來表明可能性外,壓力測量也模糊不清,并不明確”。
顯然,現在需要做的是:重復實驗。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,因為這種實驗是自毀式的。
迪亞斯和西維拉一直對氫樣品的脆弱性很擔心,這也是為什么他們限制測量數量和范圍的原因。更重要的是,在公布了他們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成果,準備進一步研究時,他們發(fā)現樣品消失不見了。
時隔兩年之后,他們仍然不知道它發(fā)生了什么,金屬氫的碎片——如果真的已轉變?yōu)榻饘贇涞脑?mdash;—只有10微米厚,可能是從兩個金剛石砧的夾持下滑出,滑到儀器底部丟失了,或者也有可能是蒸發(fā)了。但他們仍然堅稱“非常有信心,我們觀察到了金屬氫的存在”。
爭論中前行 金屬氫發(fā)現之門終將被打開
科學家之間的這場爭論也為最終發(fā)現金屬氫打開了大門。
2019年6月,勞拜爾在一篇題為“接近425GPa時向金屬氫轉變的一級相變觀測結果”的論文中提出了他們的看法。這篇論文是他和在CEA的同事弗洛朗·奧塞利,以及法國同步加速器SOLEIL研究機構的保羅·杜瑪斯共同撰寫的。
“我們展示了在接近425GPa的壓力條件下,一個從絕緣體分子固態(tài)氫到金屬氫的相變。”他們認為,之所以能夠達到這個壓力,是因為奧塞利幫助開發(fā)了一種新的金剛石鐵砧。
埃雷梅茨認為,這些觀察結果很有趣,但遠不是結論性的。迪亞斯指出,為了證明金屬態(tài)的存在,這兩件事中至少有一件要得到證明:一是證明當溫度接近絕對零度時,電導率仍是限定的;二是證明材料的反射率隨著波長的增加而增加——但他認為這兩點都還沒有顯示出來。
迪亞斯還指出,許多觀察結果,實際上其他研究團隊以前已經看到過了。埃雷梅茨也說,這些“新”的結果中有很多都是以前報道過的,其中一些就是由他的研究團隊報告的。
對于梅納德·凱斯利這樣的外部觀察家來說,獲得確切答案的唯一途徑,就是等待他們的論文發(fā)表在同行評議的期刊上。“作為一名科學家,我不得不尊重同行評議的意見。”她說。
我們如何看待這些實驗和爭議呢?我們是否還要為未來的終極能源再等上90年?也許不會。迪亞斯和西維拉聲稱,他們重復了之前的實驗,并觀察到了同樣的結果。“大約一年前,我們在高壓下復制了一個樣本,但由于技術原因,我們無法測量壓力,所以我們沒有發(fā)表。”西維拉說。
迪亞斯后來調到了美國羅切斯特大學,“我正在建造一個新的實驗室,一個具備制造金屬氫能力的實驗室。我相信我們能夠復制這項研究”。
科學家們不會被動等待,越來越多的人在為此而努力,雖然有可能同時會有三四個人在重復對方的工作,而且每個人都會聲稱自己是第一個。美國拉斯維加斯內華達大學研究高壓系統的阿什坎·薩拉馬特說:“開發(fā)金屬氫是我們的共同目標。盡管我們不知道它會是液態(tài)還是固態(tài),或者是室溫超導體,我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共同努力來回答這些問題。” (方陵生/編譯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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